“你是谁?”叶明珠一愣。
“咱是头回见面,不怪表妹不认得我。”门外的男子浑身酒气,色眯眯地盯着她道:“我是你叶家表哥叶四郎,当初你爹和族中长辈为咱俩定下婚事,今日我特来上门告知表妹一声,顺便看看咱家的宅子。”
叶明珠瞧他那尖嘴猴腮的长相,心中已有三分不喜,又听他出言轻薄,当下小脸一沉,斥声道:“大清早的胡咧咧什么,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?”
“哎吆吆,小脾气还挺爆,我喜欢!”叶四郎往跟前一凑,伸手就要摸她的脸,“小脸怪嫩的,来给表哥香一个。”
那个徐妙言果然没骗他,眼前这个女人貌若天仙,看来自己没白来一趟。
“你做梦!”叶明珠被他熏得差点作呕,当下提脚,奋力往前一踹。
叶四郎被踹的连翻几个跟头,直滚到墙根底才停住,好不容易勉强爬起来,一伸手满脸的鼻血,顿时怒了,“你个臭娘们,别给脸不要脸,当年的婚约是你爹亲手写的,你就是不嫁也得嫁!”
叶明珠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,二话不说就劈手夺过来,冷眼一瞧,顿时乐了。
是婚约不错,可这是谁仿的笔迹?也忒差了!
她昨晚看过爹娘手写的家谱,岂能被这拙劣的造假骗了,当下将所谓的婚约对折,两手一撕,再用内力一攥,碎纸屑从指缝间纷纷而落。
“连我的爹的笔迹都学不会,还妄想骗我?”
叶四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。
叶家中落,近些年已经入不敷出,唯有叶盛开医馆住大宅子,让族中人羡慕不已。当初叶盛夫妇在世,他们不能怎么样,但如今只有一个孤女,何况还是被相府赶出来的,族中几个长辈一合计,决定要把医馆和大宅子弄到手。
当然不好明抢,思来想去,决定伪造一纸婚书,让叶四郎这个浪荡公子出面娶了她,亲上加亲,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霸占叶盛家产了。
他们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,但谁能想到叶明珠这个小丫头脑子挺好使,一眼就看出真假了。
叶四郎一下子酒醒了,心里发虚的很,但又不想在小姑娘面前折了面子,骂骂咧咧道:“你当自个儿还是相府千金呢,我呸,老子愿意娶你就不错了,你还敢我动手?”
他说着,伸手要抓叶明珠的手腕。
叶明珠目光锐利,顺势反手握住他的手腕,一个用力。
只听咔嚓两声惨叫。
叶四郎抱着折断的双手就跑,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撂狠话。
“你给老子等着,老子还会回来的!”
叶明珠冷笑一声,刚要转身进家门,忽然听旁边有人叫住她。
“你就是叶家小娘子?”
她顿步,对面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,穿粗布衣衫,左手拎着半扇猪肉,右手握着一把剁骨刀,看样子是屠户出身。
“我是你家对面卖猪肉的,我姓朱,你叫我朱二嫂就行。”朱二嫂十分地自来熟,放下手中东西,上前仔细将叶明珠打量了好几遍,“哎吆,可真像。”
叶明珠不明所以,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,“二嫂好,你说什么像?”
朱二嫂拉着她转了一圈,啧啧道:“我说你,远看像你娘,近看像你爹,以前住这儿那丫头,一看就是一副刻薄像,跟你模样差远了。”说完忽然想起来,她嘴中那丫头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,顿时讪讪住了嘴。
叶明珠倒喜她心直口快,而且难得遇到个爹娘以前的老相识,于是笑道:“二嫂认得我爹娘?”
“认得认得,多少年的老邻居了。”朱二嫂见她好性儿了,也跟着笑起来,“不只认得你爹娘,还有刚才那个轻薄你的臭小子,我也认得。”
“你说叶四郎?”提起他,叶明珠微皱了眉头,“叶家怎么教育出这么不成器的东西?”
“哎,我跟你说,叶家不成器的东西多着呢。”朱二嫂四处瞅瞅没人,拉着她低声耳语道:“当年你还有个哥哥叫叶满庭,你知道吧?”
叶明珠点点头,昨晚才看过家谱,说是失踪多年了。
“可怜小满庭喔,才五岁的时候就被叶家那帮叔伯卖了,你爹娘疯了一样到处找,没找到,后来就跟老家那边彻底决裂了,这都多少年没来往了。”
叶明珠脑子嗡的一响,“为、为什么卖我哥?”
“还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叶四郎,他小时候贪玩掉冰窟窿了,生了一场大病,他爹娘为了给他凑钱治病,就跟家中长辈商量,偷偷把你哥卖了换钱,唉,真是作孽啊!”
叶明珠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。
她虽然与亲哥未曾谋面,但到底是血浓于水,一想到他五岁被卖时,一定无助可怜极了,她心底的恨意丛生。
那个叶四郎好大的脸,竟然还妄想娶她?
若他真敢再来,定让他也尝尝亲哥当年受过的苦楚。
朱二嫂见她面色不虞,忽然叹了口气道:“唉,你没了爹娘,亲兄弟又丢了,我看那叶四郎不是善茬,若他再来闹,可怎么办?”
叶明珠眉目肃然,语气中隐有严厉,“他若再敢来,我打断他的腿!”
朱二嫂缓缓摇了头,“就算你赶走了叶四郎,往后还有李四郎、陈四郎,如今这世道女人不好过,何况你一个孤女,又偏生长得如此美貌,只怕麻烦还在后头呢。”
叶明珠怔住了。
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,但不得不说,朱二嫂说的是事实。
她虽然有武艺会医术,吃穿不愁,但叶氏老家族人若以她未婚无子嗣为由,强行将祖宅和医馆抢走,她也没办法,毕竟本朝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。
“这家里头没个男人,是真难啊!”朱二嫂心有戚戚然,“妹子啊,二嫂我瞧着你投缘,多跟你说几句讲心里话,你别嫌弃,咱女人啊,要么依附他人,要么自立门户,你得早做打算。”
“自立门户?”
“对,你看二嫂我就是,我家那口子因病过世好几年了,我不想再嫁就去衙门立了个女户,反正我有宅子有肉铺,虽然生活的辛苦些,但好在自由。”
叶明珠听了,忽然眼前一亮。
本朝立法规定,若寡妇不想再嫁,可以自己为户主,称之为立女户,这样就能保全自己的家产,再也不怕别人来抢了。
可要成为寡妇,首先要成亲,她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,去哪找成亲对象?
肯定是不能嫁叶四郎那样的,最好是找一个靠谱的男人,成完亲就和离,这样自己就能去衙门立女户了。
叶明珠有些激动,刚想再问问清楚,忽然见知秋匆匆跑了出来,朝她使了一个眼色。
“二嫂,我还有点事,先回了,改天你有空了来家里坐坐。”
“行,我也该出摊了,你赶紧忙去,咱们回头再聊。”
看着朱二嫂转身离去,叶明珠一边往里走,一边问知秋,“怎么了?”
“那个人醒了。”知秋朝她吐吐舌头。
叶明珠脚下一顿,继而提起裙摆,小跑着去了厢房。
厢房床上,那人正盯着天花板,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,看脸色已比昨日好了些,只是周身散发的清贵气度让人不敢靠近。
似是听到脚步声,他扭头看过来,双眸明光迫人。
四目相接,叶明珠放下裙摆,顺手从靴子里抽出龙鳞匕首,目光警惕地看着他。
“下立何人?”他声音嘶哑,那威严气势却是压人一头。
叶明珠气笑了。
这厮闯进她的家,劫持了她的丫环,还敢问她是谁?
天子脚下,还有没有王法了?
“我倒想问问你是谁?”她把小脸直直一扬,用龙鳞匕首遥遥指着他。
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,最后定格在她手中的匕首上,眸光微闪。
“这把刀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?”叶明珠等了半天,却没听见下句,忍不住又喊他,“喂,我跟你说话呢,你装什么死?”
她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,低头一看。
他双目紧闭,竟然又昏死过去了。
叶明珠恨不得再捅他一刀,只是见他脸色潮红,头发一缕一缕地紧贴在脸上,忽然感觉到不对劲。
她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摸,果然烫的吓人。
“知秋,快去煎药来。”
主仆俩忙得脚不沾地,既要收拾宅子,还得抽空伺候病人,煎药,喂药,换药,一刻不得停。
直到次日一早,他的烧才退了下去。
叶明珠伸了个懒腰,搬进来这两日,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,可得好好歇一歇。
她倒头就睡,也不知睡了多久,迷迷糊糊中被知秋晃醒了。
“姑娘,不好了,那个叶四郎带了好多人,抢亲来了!”